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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恐懼共存的冒險人生

總監思想啟2024-9月號
王麗蓉/撰稿

巴黎奧運風光結束,於此之際,我也順利完成富士山登頂的挑戰。

原本攀登富士山的計劃是在2020東京奧運期間,機票山屋全部都訂好,無奈疫情,只得全部取消,一直延到今年2024巴黎奧運才成行,四年過去,期間好幾位團友已經因為身體狀況不適合攀登高山,團員從16位降到7位,我素來不是登山咖,雖然爬過玉山,但是平常爬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機會還是不多,而且其實這次上山,我也是抱傷攀登。

|抱傷攀登富士山學會跟身體溝通|

出發前雙腳膝蓋和右腳踝都帶著傷,但是我一心要上山,我的復健師已經習慣我一貫的請求:「主任,我ㄧ定要上山,拜託你幫我想辦法。」主任表示我膝蓋的狀態,護膝幫助不大,除了教我復健動作之外,還讓我帶兩個軟拔杯,教我如何隨時放鬆肌肉。另一位長期照顧我們家人的整復師也提醒我,登山過程要分多次休息,不要累積疲勞,避免再受傷。第一天開始攀登,雙膝狀況不錯,但是腳踝隱隱做痛,無法平踏。私人健身教練這段時間特別為了登山,特別訓練我用腳底五指抓地,讓力氣從腳底發力,往上送到雙腳。我還想起另外一位戶外運動教練,教我的要跟身體溝通,於是我蹲下來按著膝蓋和腳踝禱告:「謝謝你,辛苦你了,我愛你。」一路上我如持咒般禱告:「謝謝你、我愛你。」反覆不斷在心中頌念,整路沒有停,漸漸地疼痛狀況減緩,我感覺到身體真的是可以透過意念溝通,身體是有智慧的。

第一天晚上在山屋我熟睡超過五個小時,精神狀況極佳,半夜一點床預備登頂,花了很長時間放鬆和做復健動作,我禱告,希望身體狀況可以再撐一天。

第二天登上富士山後,最大的目標要登上劍峰,這中間還有一個有趣的行程就是在山頂上沿著火山口「缽巡」(繞行火山口一圈)。富士山火山口周圍還有高高低低的八個山峰,繞行火山口一圈路程大約3公里,途中可看到外型錚嶙的虎岩、雷岩,從左右兩側皆為懸崖的「馬背」,一路爬上海拔3,776公尺的劍峰,山頂立有日本最高處的石碑。劍鋒登頂那段馬背非常陡,雙腳疲勞,幾乎站不住,還好隊友幫忙撐住我,否則不可能登上劍鋒。

上山難、下山更難,好不容易才能上山,但是真正的大魔王在第二天下坡,下坡有很長一段急陡坡的砂石路,是著名的「砂走り」,據說可以豪快地以像滑雪一般下山(這是網路形容詞,想太美,這種走法跌個狗吃屎比較快),從下山後看到整個是密密麻麻的之字形的路線圖,一整路石子大下坡,走得讓人心驚膽跳,一不小心就會滑倒。

果然這一路讓人走得手軟腳軟,腳趾、腳底開始劇烈疼痛,我突然想起,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感謝過我的指甲、腳趾和我的腳底肉墊和腳皮,我開始發出意念對他們感謝:「謝謝你,我愛你。」再一次持續感恩,走完全程,過程有幾次腳滑,但是完全沒有跌倒。這一次攀登,我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跟身體的密切關係,這樣的感受和學習,比登頂成功的喜悅更加深刻。

|攀登富士山本來就是一種修行|

在日本文化中,攀登富士山本身就是一種修行,2013年6月,富士山被登錄為世界文化遺產。山梨、靜岡兩縣的富士山世界文化遺產,不只是富士山本體(單一座我們常見的富士山),連同其周邊的神社、熔岩樹型(熔岩包覆樹木,樹木風化後所留下的形狀)和湖泊等一併登錄為世界遺產的構成資產。

日本人從富士山的自然造化,體會蘊含其中的宗教和藝術意涵,對古代的居民而言,高大美麗卻不斷噴發、流出熔岩的富士山,是個可怕又神祕的存在。在古代,日本人將反覆爆發的富士山視為神明居住的靈山而感到敬畏,作為「遙拜」的對象而加以尊崇。

平安時代後期以後,火山爆發趨於平靜,富士山成為「修驗道」的修行場所,逐漸轉變為「登山參拜」的地方。此外,富士山雄偉壯麗的景象也在藝術方面帶給很多人靈感,人類與自然透過信仰與藝術而串連共生的姿態,是富士山的一大特色。對日本人來說,富士山「不僅是信仰的對象,也是藝術創作的泉源」。這兩個無形的價值正是讓富士山獲選為世界文化遺產的關鍵,我們熟知的日本藝術家葛飾北齋(就是創作那個我們常看到的「捲起來的大海浪」的藝術家,那幅作品真正的名字叫做《神奈川沖浪裏》)、歌川廣重等有非常多的作品也都是以富士山為主題。

此外,戰國時代出現的長谷川角行將新的富士山信仰匯整成教義,其教誨在江戶時代中期演變為「富士講」,以關東地區為中心廣為流傳,許多人開始攀登富士山,並至白絲瀑布等靈場參拜巡禮。到了明治時代,開放女性登上山頂。直到現在每到夏天就有許多登山客,為了膜拜「御來光(山頂的日出)」或「鉢巡」,而以登上富士山頂為目標。登山道也是信仰存在的證明,這些朝拜者會身穿白衣、白褲,手拿金剛仗(登山木杖),頭戴斗笠,口中重複誦念:懺悔、懺悔,六根清淨、六根清淨,一路上山,因此,攀登富士山重要的不是登頂的征服感,更重要的是修煉心性的過程。

世界上第一人獨自征服全球五大陸最高峰:白朗峰、吉力馬札羅山、阿空加瓜山、聖母峰、德納利峰的日本登山家「植村直己」曾說過: 「登山不可以優劣視之,簡單來說,即使是健行的小山,只要登山人在走完之後,留下了深深的記憶,這就是真正的登山。」

|為自己的冒險|

在植村直己所寫的「我把青春賭給山」這本書的詹偉雄推薦序中,他提到,19世紀末在歐洲流行起一種新的冒險觀念:在當今社會中,許多冒險都是某種功成名就的行動,這是一種「為著他人的冒險」,冒險家在自然險境中能力仍是人際世界的公民排比項目,因此安全仍是他們所要在意之處,唯有安全歸來,才能提取冒險的紅利。也就是要冒險可以,但是必須活著回來,這樣才算是冒險「成功」,但是這一位專門「獨行」以Solo的方式來探索冒險的登山家「植村直己」卻不是如此,他強調的是「為自己的冒險」,冒險是為了讓自己能跟大自然中最艱困的處境建立起意義的連結,冒險者咀嚼著身體所受之最痛苦的經驗,感受到自己超脫天地之框架,他們抉擇的是前無古人的真正冒險,有了「內在自由」這種偉大浩瀚的意義報酬,冷靜的死亡並不會構成真正的威脅,即便大自然提取他們的生命之也絕不躊躇擔心,這樣的探險在於他每分每秒都經驗者新事物,並非為了挑戰登頂成功。

最難爬的山只有一座,就是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懼、相信自己、相信身體,身體學會的,永遠不會忘記。爬山從身體學到的,比登頂的成就感更多。

跑馬拉松、滑雪、潛水、爬山,對我而言都一樣,就是探索這個世界未知的事物,持續跨越自己可能性的邊界,好萊塢電影明星阿湯哥向來不懼於高難度特技,不用替身,拍片場景總是親自上場,這次巴黎奧運閉幕式,他帥氣地從高空垂降,進入法蘭西斯體育場,簡直完美呈現真人版《不可能的任務》,讓全場觀眾歎為觀止,更為他拼命三郎的精神獻上熱烈掌聲。阿湯哥說,他並不是不會感到恐懼,只是,他不在意有恐懼的感覺。

我則是練習和恐懼共存,一邊怕、一邊抖、一邊往前走,看看能走到哪裡,體驗到怎樣的精采人生。

我 豈 沒 有 吩 咐 你 麼 ? 你 當 剛 強 壯 膽 ! 不 要 懼 怕 , 也 不 要 驚 惶 ; 因 為 你 無 論 往 那 裡 去 , 耶 和 華 你 的 神 必 與 你 同 在 。

~ 約 書 亞 記 1:9